病房很安靜,整層vip層已經被封鎖，空曠的樓層中只有護士和傭人們輕手輕腳的來來往往。

整個樓層的其他房間有傭人專用住房和廚房。雖然主病房有很大的私用廚房,但是為了不打攪葉暮的休息，傭人們基本都是在其他的廚房洗弄煮燉。

“你走吧。這裏有我就足夠。”展堯在病床的一側緊握著葉暮的手，對病床另一側的他冷冷地說。

他不答話,只緊握著她的另一只手,靜靜看著她,沈默著。

看到自己女人的另一只手被其他男人就這樣當著他面緊握著,他很心堵很在意,若在平時，他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荒唐發生。但是此刻他已經沒有心思再去計較這些旁支末節，他現在希望的,就是她趕快醒來,給他機會抱著她，親口對她說一千一萬個對不起，對她說他愛她。

他的手掌時不時輕輕覆蓋上她的小腹，感受著裏面屬於他們兩的小生命。又時不時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和頭發，目光一動不動緊緊停留在她的臉上，似乎要捕捉她任何有可能醒來的跡象。

這個時刻他們已經毫無顧忌地用著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對她的愛意，可是這讓傭人和護士很為難尷尬。

如果只有其中的一個這樣貼身照顧，她們完全理解。但是現在這樣貼身照顧的，卻是他們兩個。兩個人同樣焦急疼惜的神情，精心地照顧，還有那含情脈脈的眼神，讓她們思維淩亂，感覺世事不再可以用常理去分析。

其實關於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糾葛，她們也似有耳聞。上次康老爺子大壽，沒有像以往宴客，而是只邀請了這位葉小姐，然後還讓她在兩位少爺旁邊的位子中挑選一個，那時她們就已經心中有數。當然訓練有素的她們也不會隨意議論和八卦主人家的私事。

只不過每次她過來拜訪的時候，傭人們都要暗暗多看她兩眼，看看就這樣一個不算特別漂亮但是清秀有餘的女孩，為什麽能把兩位少爺迷的神魂顛倒。尤其聽說她還是個已經坐到總督察位置的madam。

不過此時此刻對這病房裏超乎常理的詭異與暧昧，她們也只能裝作視而不見。

康老爺子來過幾次，見到這樣的景面，除了嘆氣，也沒有其他辦法。人老了，管不住他們了，也不再願意去管。他希望通過這次的事件，這三個年輕人能自己徹底解決糾葛。他相信他們。

可是已經過去三四天，她還是未有醒來，只有靠註射營養補充針劑來補充營養。醫生做了檢查，說一切正常，未有醒來可能是因為過度虛弱。

康業集團也很為難。雖然有決策能力的高層在支撐大局，但是兩位頂頭boss這幾天同時不在，對公司不聞不問，還是積壓了一些需要及時解決的重要問題。可是無論用什麽方式，都聯系不到這兩個boss。有高層鬥膽和康老爺子聯系，誰知老爺子大手一揮，表示不會過問公司的事情。任何事情，讓他的兩個孫子直接負責。

有人打聽到boss現在在醫院，通過種種方式，費盡心力，終於取得聯系。在高層苦苦哀求到快要哭的地步時，展堯決定回公司臨時處理一項緊急事務。

他自然不放心讓柏倫單獨在這邊照顧她，但是也沒有其他辦法。

“幫我照顧她，但是註意分寸，有急事及時call我。”這是他離開病房前留下的唯一一句話。

病房很安靜，柏倫細細看了她一會，用手背摸了摸她的臉，吻了吻她的額頭，起身踱步到窗邊，想著心事。

他很早就想吻她，可是他知道，如果他這樣做，恐怕又會發生一場不可避免的沖突。他真的很高興他的離開。

窗外風景很美，站在這個窗前，可以直望清幽雅致的後花園。那次，在他中槍後，他曾在這個後花園裏給她戴上戒指，跟她求婚。他永遠也忘不掉那次求婚後，她猶豫片刻後的拒絕。然後，她告訴他，在她心裏一直住著個人。然後，她飛去英國。再然後，就發生了許許多多讓他們三個都刻骨銘心的回憶......

他試圖忘記這些回憶，可是越想忘記，就越是情不自禁地沈浸在這些回憶中，讓自己更加痛苦。

“柏倫，”

這時身後想起一聲輕喚，是他夢幻已久的聲音。他笑笑，許是因為太過思念，所以幻聽。

“柏倫，”

又一聲。

這次不像是幻聽，而是真真實實地聲音。

他的呼吸幾乎停滯，楞滯了片刻，猛然轉身，印入眼簾的是面含微笑的她。她已經自己坐起了身，盈盈地望著他。

“你醒了？”滿腹的千言萬語，此刻只化成了這一句。

“我醒了。”她笑著點點頭。

其實她很早就已經醒來。

當她恢覆意識的時候，就很清楚在她身邊的是誰。她選擇不睜開眼睛。不僅是在逃避同時面對他們兩個時會面臨的艱難與困惑，也是在給自己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反思。反思這麽久以來發生的所有的一切。

她細細地回憶，從初始認識他們兩的那一刻開始回憶，回憶著和他們兩個之間發生的每個細節。回憶並假設著。

如果當初她在英國受訓時，沒有選擇在那一天那個時間去那個古堡，或者沒有在古堡裏拍照，也許就不會認識他，更不會開始和他綿綿不斷的糾纏。

如果她沒有去他的診所接受心理鑒定，或者沒有接受他的追求，也許就不會開始和他們兩人的牽扯不清。

如果......

可是命運就是命運，沒有人可以躲過。

但是命運可以扭轉。而她，卻錯過了扭轉命運的機會。

隨著回憶回放的點滴，她認識到，做的最錯的人，其實就是她自己。造成目前的這個局面的，也是她自己。

當初在知道他們是兩兄弟的事實後，如果她不阻止展堯告訴柏倫所有的真相，或者她能立即告訴柏倫所有的真相，而不是拖拉到最後被他發現“奸.情”，現在的局面會不會改寫？

她一直有安慰自己，當初她是想告訴真相，但是每次要告訴真相的時候，都會發生不可預料的事情。而且她也不想傷害他。其實，這些都是借口。即便再有事情發生，她還是有無數次告訴他真相的機會。

而事實上，因為她的優柔寡斷造成的傷害，遠遠比她想像的要大的多。

人們在反思那些曾經的時候，最喜歡又最無法控制的就是假設無數個“如果”，借此幻想著另一種可能的結局。可是世間最不可能實現的，偏偏就是這些虛無的“如果”。

早知如此，又何必當初。

弄到這個地步，她不怪任何人，只能怪她自己。

生活還在繼續。無論她以後的道路要如何選擇，她很清楚，現在必須要先解決問題。如果她是引發所有問題的罪魁禍首，那她有責任，真正開始解決問題。

既然不能讓時間倒流，不能實現這些假定的“如果”，那麽，她希望，她還能有機會，去改正自己的錯誤，改變目前的局面。

已經造成的傷害既然無法再彌補，但是至少，不要讓傷害再繼續。

可是如果這樣，她又將再次面臨選擇。

卓雯曾經說過，一個人，可以同時愛兩個人，但是心卻只能給一個人。她也問過她，她最愛哪個。

這個問題，她想過無數遍，也確認過無數遍。

他們兩個都傷害過她，可是她更恨其中的一個。因為，更愛的，也是他。

這幾天，她感覺到他時不時覆蓋在她小腹上的手掌，感覺到他的溫度，也聽到他在她耳邊的喃喃低語，裏面飽含著懺悔與自責。

不可否認，她還在恨他，恨他對她的利用，試探與不信任。可是愛情是毒品，讓人恨，卻又讓人無法自持地上癮，依賴。

她恨他，可是她更愛他。

她從很早很早以前就愛上了他。

也許是從他以檢控官的身份走進她的世界的那一刻起，又或者是從他把她拉入泰晤士河裏強吻的那一刻起。又或者更早，是在古堡前從他刪除了她拍的照片後，從車裏出來，給她的第一句問話起。也許，從那時起，她就開始了對他致命的心動，也開始了他與她於彼此間致命的糾纏。

她是他的劫，他又何嘗不是她的劫。

現在無論選擇哪一個，都會給另一個造成遺憾和傷害。即便這樣，她也必須要選擇。

她想過同時放棄他們兩個，一個人悄悄離去。可若是這樣，因為還在愛著，她會背負著痛。她不願意一輩子生活在痛苦與思念中。何況她現在已經有了寶寶。她有責任給寶寶一個完整的家庭。

然而，她在等一個契機，因為當他們兩個同時在的時候，事情不會得到安靜的解決。

這個契機就是其中一個他的離去。

此刻，他緩緩地走向她，將她緊緊擁入懷中。

他有很多話想同她說，有很多的歉意和愛意要對她表達。但是所有的歉意與愛意，都化為了深情而簡單的一句：“暮暮，你願不願意讓我帶你走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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